是夜。
无灯,星月相伴,与昨夜一般。
草屋里,昏暗中,一老一少相对,相对无言。
方殷自打回来便就没有说话,一句话也不说,只呆呆坐在那里,一直呆呆坐在那里,饭也没有吃。恍似一个梦,恍似什么也没有发生。梦与现实,方殷再也分不清。而老夫子也是一般,下午下河捕鱼,傍晚蒸鱼而食,平静安然,也似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只火光隐现灰烟淡淡,是灶里燃了湿草,以驱蚊虫。
方殷不说话,他便不说话。
老夫子知道,这一口草料喂得太猛,这头驴子需要时间消化。
老夫子在看书,看的是青萍剑诀。
一页,一页,又一页。
“孔伯伯。”方殷长长呼一口气,终于开口:“方殷怕是,让你失望了。”
老夫子头也不抬,只道:“人之常情,不必挂怀。”
方殷默然。
良久,又道:“方殷不明白,若要救人,怎又丢下她们?”
老夫子抬头,一笑:“以你行事,又当如何?”
方殷叹一口气,低头,无语。
“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法,会有人去解救,无人自有舟渡,她们会有出路。”老夫子微微一笑,又道:“莫看她们柔弱,她们比你坚强,方殷,你很聪明,孔伯伯的话你会明白。”方殷闻言点头,语声却是落寞:“孔伯伯,方殷时起雄心壮志,时又灰心气馁,时而若有所悟,思之却又不得,你说这是,这是为何?”
“那原本就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,孔伯伯原来也是这样。”老夫子轻声说道:“无他,厚积而薄发,常立志亦可立长志,若要悟得,必先蓄之。”这一句话方殷想了很久很久,但那时方殷以为自己明白:“孔伯伯和他说的一样,是要我多看,多想,是么?”老夫子点点头,又是一笑:“你是说那宿长眠,呵!小道士年纪轻轻见识非凡,了不起!”
说的是宿老道,当然于老夫子而言,宿老道也就是小道士了。方殷想起了他,终于笑了:“他对方殷很好,孔伯伯对方殷也很好,方殷无才无德百无一用,哈!所幸运气还好!”老夫子摇头笑笑,又去看书:“吟咏天地,动静之机,这本书说的是剑法更是人生,唔,有道理,很有道理。”
“孔伯伯,我——”方殷欲言又止,心中沮丧失落之余,又生一丝不甘,热切之意!是的,今天是特殊的一天,方殷耳闻目睹之下内心之中受到了强烈震憾,方殷是在隐隐地期待着有朝一日也能如他一般,一般怀敬畏心,行无畏事!是这样的,他是一个不凡的人,说是隐儒,非隐非儒,他并不像一般的老夫子那样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,他平易近人,他随意得很。是的,是这样的,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方殷一定一定要——
“你要和孔伯伯学武功,学剑术,是么?”老夫子没有抬头,老夫子心如明镜。夜已深沉,声轻而寂,然而方殷并无一丝睡意,方殷定定道:“是!”老夫子合了书卷,伸伸懒腰,打个哈欠:“这本剑诀孔伯伯也是看不懂,孔伯伯也不必看懂了他,还是你自己慢慢领悟罢。”说的剑诀,言外有意,言外之意那就是不肯教了。
方殷闻言极为失望,自也不肯就此罢休:“孔伯伯,方殷要学你的武功,你的!”老夫子嘿嘿一乐,慢慢立起身来:“我的武功,我自己也说不明白,又如何来教你?”一怔之间,见他径自卧于苇席之上,和衣睡下了,方殷急道:“我不管!我不管!方殷要学,就是要学!”形如撒娇,又耍赖皮,在这老人面前方殷自是孩童一般无所顾忌,一定就要遂了心愿:“孔伯伯!孔伯伯!”
但老夫子鼻息沉沉,似乎睡着了。
“哼!爱教不教,你便要教,我还不学了!”
“呼——呼——”
“喂!老头儿!”
“呼——呼——呼——”
“咳!狼来了!嗷嗷!呜——”
“呼——呼——呼——呼——咳咳!咳!”
“哈哈!知你睡不着!快快起来,不然长江三蛟化作厉鬼前来索命,仁剑隐儒……”
“哎!你这孩子,哪有这般强使着人,哎,也不让人睡个好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