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苏芒若再离开,必定一去不回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就是有这种野兽般的直觉。每次想到这件事,他都有一种无法排遣的郁结,像是失去了心*之物,而且永远都别想找回来。
从此以后,再不会有人和他言笑无忌,再不会有人为他不惜一切代价,世界里只剩下李沉舟、赵师容、抑或还有宋明珠……
他已很久没有过这种无措的感觉,在苏芒面前,“算无遗策”四字的价值还不如唐柔的一句话。
苏芒恍若不觉,笑意渐渐收起,还在等着他的回答。
柳随风沉吟了一阵,缓缓道:“这倒不必。唐门虽与权力帮作对,还不至于通敌卖国。”
苏芒想起唐灯枝顶蘀墨最的身份,连墨家巨子都看不出异常,皱眉道:“不要掉以轻心,倘若水王也是唐门五大里的谁谁谁,你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吧?”
柳随风脸上微微变色,只是隔着面具,看不出来。苏芒说出这个可能之前,他只当双王中有人被唐门收买,并未想到顶蘀身份的可能。唐门易容之术不下于上官家和费家,又善于匿迹、模渀,回心一想,墨最都可以被顶蘀,兆秋息和鞠秀山为什么不可以?
其中兆秋息较为年轻,武功受李沉舟指点,又受苏芒影响,难以冒充,确如苏芒所言,鞠秀山的嫌疑比兆秋息大得多。
苏芒又敏锐地觉察到他话中有话,续问道:“唐门不至于通敌卖国,那么谁会这么做?”
其实这才是柳随风要和她商量的正事。也许是因为这是武侠小说世界,也许是因为萧秋水的行事风格问题,总之,刺杀金兀术的行动已经不可能还是秘密。
身为金国太师、侵宋主将,四狼主完颜宗弼收到南朝江湖高手前来刺杀的消息时,会有怎样的反应?
一个合格的政治家,应当立即报警,加强守卫,躲得越远越好,把剩下的事留给警方去做。但一个武侠世界里的政治家……苏芒想起金兀术也是第一流的高手,眉毛再次皱了起来,道:“若我是他,一定趁此机会,把大宋的武林栋梁一网打尽。”
从萧秋水到裘无意,再到唐大梁斗,全部是大宋武林的领袖人物。李沉舟都能以诈死引出敌人,金兀术要是放过这个机会,太师之位不如让给李沉舟好了。
当然,表面上看,知情者都是萧秋水的好朋友,不见得一定会泄密,但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。
金兀术在开封设有临时的太师府,他人要么在太师府,要么驻扎在开封附近的大营,与士兵同食同宿。此人与岳飞争斗多年,乃是有了不起的真才实学,绝非普通的皇室纨绔。
他派次子来宋暗算岳飞,监视定罪下狱,儿子却不幸被燕狂徒截住,丧命于临安府外。双方的矛盾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国之仇,而是杀子的深仇大恨。金兀术必会将计就计,试图留下燕狂徒的性命。至于怎么留,是真身上阵,还是命大军围剿,就要看他的思路了。
苏芒的武功超出柳五不少,但若论使坏,拍马都追不上他。柳五能布下陷阱,她很可能只能布下馅饼,所以她只负责提出参考意见,其他事放手让柳五和唐朋去做。
她不清楚金兀术是否敢以自身作为诱饵。不过,无论敢不敢,刺杀者做不到地毯式搜索,目标只会是太师府和军营两处。一旦计划中的任何一个人泄密,陷阱也只可能在这两个地方发动。她忌惮失手后难度倍增,金兀术一样会怕夜长梦多。
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这位四狼主绝不会做出藏得远远的破事,更乐意旁观战场,掌握全局。这个感觉也符合岳飞对金兀术的评价。她暗暗祈祷他千万别突然改了脾气,只要双方打个照面,她就能以精神锁住对方,追杀到天涯海角。
过了半个月,浣花主力“十年”赶到,裘无意亦调来了能够委以重任的丐帮帮众,再加上神
州结义可堪信任的成员,足有两三百人之多。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金兀术,只知要去前线与宋军联手抗金。
刀王兆秋息按原定计划抵达,水王鞠秀山则根本没有现身,大战将至,柳随风断然不允队伍中留有隐患,探出水王破绽后,便欲动手击杀。可惜水王乃是唐家唐君伤所扮,实力非同小可,竟在千钧一发间成功脱逃。
苏芒着实佩服柳五前一天对叔叔下手,后一天回来和侄儿合作的气魄,还没等她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,史上最大牌酱油燕狂徒主动来找她,据说有要事相谈。
她一直在争取把燕狂徒的体质精力调整到最佳状态,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,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找上门来。
然而,与她好奇的探询目光迥然不同,燕狂徒却是神情郑重,竟还夹杂着些微难以启齿。天塌下来他都敢挺身去扛,这种复杂的、为难的、精巧的情绪委实与他不怎么相称,苏芒因此也端正了态度,正色问道:“前辈究竟有什么事?”
燕狂徒难得地没有态度倨傲,而是很平静地道:“此次前往开封,前途凶险,连我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回来。”
苏芒应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
燕狂徒道:“我要你听一桩秘密,然后答应我一件事。你放心,我知道你的毛病,不会让你去做为难的事,只不过是给一个人带一句话而已。”
苏芒差一点就要拒绝了,总算大局为重,耐着性子道:“不如前辈先说是什么事?”
燕狂徒道:“假使我埋骨金国,死无葬身之地。你就去找李沉舟,告诉他,他不姓李,姓燕,他是我的儿子。”